Life guides us, to the wrong way.
從沒在medium談過文學作品，因為一直以來總覺得文學殿堂高不可攀，那裡住著的多是一些澄澈高貴的靈魂，與自己扞格不入。老覺得文學性的表述離自己很遠，畢竟從過往來看，商業主題才是流量密碼。
自從有了ChatGPT以後，知識的攝取逐漸從純粹的閱讀體驗中剝離，變成一個標準化的作業程序。那些冗長的文本一經轉譯，不出幾分鐘就成為一段段精煉的摘要，就像被螢光筆畫過重點一樣。至於其他細節則會永久保存在預先指定好的資料夾裡，成為知識攝取過程中的附帶產品。
於是純粹的閱讀則成為一種奢侈的體驗。一本450頁的書，大概得花上了一個整天，得變換好幾次不良的坐姿，才能看完。然後再用上幾個小時的時間反覆消化。
其實這幾天一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，或別人告訴我可能更重要的事。但這本鄧九雲的女二卻異常地吸引了我的目光。好久以前，被臉書上那句三十而立是要逼死誰的貼文打到，於是開始注意起這位作者，還有這本<女二>。
這是一篇後座力極強的小說，談的是劇場與人生、是權力與掌控，最後是一個讓人開心不起來但可能也很難更好的結局。
書裡，有很多日常議題的探討。關於理論與實務的積累孰輕孰重，關於研究所對自身的必要性還是只是個逃避現實生活的藉口，是否要在年近30的關卡任性的重新來過，當然還有很多作者試圖偷渡的議題，像是一個演員的定義，但我不想說太多，總結與摘要的工作還是交給AI，閱讀應該是一個需要靈魂的工作。
不知道該說這像極了生活，還是生活像極了戲劇。以前做諮詢，總得從各利益方的眼神交互中洞察神色，有人說這叫Problem Solving、也有人說這叫hypo-driven，但生存關鍵無非是搞清楚各方喜好，把Issue tree內化成一份皆大歡喜的劇本，再打印成一疊厚厚的A4文件。而present的過程也早就事先套好，Pre-meeting是巡迴演出，最後的steer-co就是這次系列演出的最終場，通常會是一次氣氛和諧的大合唱。我至今都在想，當時某公股銀行樓下的畫展，可能很適合擺放我的PPT。
演多了，自然也就入戲了，走下舞台有時都無法完全適應，那個沒有衣著筆挺的人物形象。不知道如何降速思考，對work life balance充滿焦慮。說不定在AI取代體力活的未來，諮詢顧問會轉型，成為出色的編劇家。
那些跌宕起伏的劇情到頭來都變得舉重若輕，最後只剩下一些若有似無的記憶。好多人的生命走到一起、走慢了、走散了、最後都成了過眼雲煙。
我很喜歡作者對文字掌控的能力，沒有刻意雕琢，字字句句都平實但詼諧幽默。比如他說，醜小鴨的故事裡，那隻最後變成天鵝的一開始就是天鵝。醜小鴨最好的結局是變成北京烤鴨。他也提到，北歐陰沉的天氣令人憂鬱，但丹麥卻是北歐最幸福的國家，那是因為不幸福的人都死了。
還記得高中時的班導岱穎曾給我說過，沒有實際經驗是寫不出東西來的。那時我不懂，但看完女二之後，肯定作者也是個有故事的人。
安逸讓人脆弱。也許這麼說有點武斷，但太順遂的人生往往不堪一擊。我想起以前在面試時經常問面試者的一個問題，一次失敗的經驗。對於他人真實脆弱的過往其實我並不真正感興趣，我好奇的只是這個人有沒有承受脆弱的能力，還有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表述自己。我見過有人講重考的經歷，講到眼眶泛淚，當下我實在很想遞一包面紙給他，不過還好那是視訊會議。
在挑戰人性的場合，沒有一點承受脆弱的能力是會被客戶轟出去的。就算是假的也無所謂，工作的一部分就是在演戲，薪水的一部分也可以歸類成客戶提供的遮羞費。但真假都好，能讓觀眾看得入迷也說明功力十足，火侯到位。
這是一篇台北文學獎的首獎作品。
恍惚之間想起好久以前自己也曾投過稿，那時寫的是新詩，雖然一開始國文老師要我寫的是散文。我至今仍然記得當時在整面空白的稿紙上折騰了很久，心中想表達的觀點始終沒法串連成有意義的文字，最後索性就把稿紙上參差不齊的語句重新支解，用我自以為的樣子拼湊成詩。最後是台北市青少年文學獎首獎。那時國三，第一次登上報紙版面，第一次接受記者採訪。我印象特別深刻，採訪那天在一樓的教務處，主任轉過身把話筒轉過給我。當時沒有太多開心的情緒，也不知道原來這是一件值得紀錄的事情，因為當時不覺得有人真的在意。直到好多年以後，在我錯過外公最後一面時，我才知道他醫院的背包裡放著那份有我的報紙。
後來再也不投稿。沒想到一晃眼居然已經是12年。很可能每個人都在閱讀的過程中都會映射出某一部分的自己，就像作者說的那樣，角色會自己來找演員。
有一天你到了，但突然不確定是不是這裡，因為眼前所及與一路上的東西不太一樣。最後你會發現這種落差讓你感到雙手空空，卻也不願再抓住什麼。
看完這本書許久，我又回去抄出這句話，想起曾經很厭世的C經常說的那句，life guides us, to the wrong way.
很推薦這本女二，作為配角也好主角也罷，還是得做自己才會快樂。不會有人懂，可能也不重要，書寫到頭來不是為了別人，更多可能還是為了自己。
某J ,2023/4/16
